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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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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第 55 章

祁望星認出了自家哥哥的字, 用力眨巴了好幾下眼,如果不是正在開車,都想馬上停下來問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二哥不是正昏迷著, 怎麽會給餘曜發新年紅包?

震驚之餘, 他握住方向盤的手用力握緊。

“是我照著二哥的字練的,”餘曜搶先道。

他不打算把做夢的事告訴祁家人。

二哥大約也不想讓家人空歡喜一場,所以才只托夢給了自己。

祁望星不敢置信,“是你模仿的?”

他在餘光瞥見少年點點頭,始終留神看著前方紅綠燈的同時, 倒抽了一口涼氣,“我二哥的字還是能模仿的?”

“為什麽不能?”

這下疑惑的變成餘曜了。

他把紅包小心收回背包夾層,又翻出一支筆和記筆記的筆記本,慢而專註地寫了起來。

【新年快樂,事事如意】

“祁哥, 你看,”餘曜把寫好的八個大字拿給剛好停在紅燈前的青年看,“像不像?”

祁望星只看了一眼就嘴巴微張。

像, 怎麽不像。

簡直太像了好不好!

像到了他都懷疑餘曜的字, 是被他家二哥握著手一筆一劃地教著,才能這麽像。

形似, 神也似。

也就是餘曜的筆畫更加鋒芒畢露,收尾處的撇捺,順著筆鋒氣勢邐迤拉長, 看上去多了點鐵畫銀鉤的味道,不像他二哥的那麽溫潤內斂。

不過老話都說字如其人。

小小年紀就能在賽場上一往無前, 所向睥睨的新晉五連冠冬奧冠軍,身有傲氣, 字有傲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祁望星有心想誇讚幾句,但他向來於此道上不太精通,思來想去,幹巴巴地來了句。

“小餘,你的語文卷面分一定很高!”

7878在腦海深處隔空吐槽。

【難道不應該誇點什麽筆走龍蛇,入木三分,龍飛鳳舞之類的高級詞匯嗎】

唯一能聽見的餘曜:……那倒也不必。

說實話,祁望星這句誇讚,明顯要比那一堆華而不實的成語,更貼合明年就要高考的高二生心理。

雖然自己考試時趕時間,一般沒時間一筆一劃地寫。

但被誇了還是很值得開心的。

餘曜彎了彎好看的琥珀色眸子,“謝謝祁哥。”

祁望星一踩油門再度出發,字字真心。

“不用謝,確實是寫得好。”

“我二哥你知道吧,他打小就練顏體,長大後又學歐陽詢和趙孟頫,日日一張大字的習慣從幼時一直持續到車禍前夕,那麽多年才練出了這麽一筆好字。”

“你才多大,就已經能寫得這麽好,以後說不定會越寫越好。”

總之比自己那手.狗爬字好多了,祁望星邊開車邊羨慕不已。

同時打心眼裏懷疑,餘曜是不是真的像網友們說的那樣,完全沒有弱點,是實實在在的六邊形戰士。

要不然的話,怎麽能學體育學成奧運冠軍,包餃子一教就會,現在連字都寫得這麽好,聽說學習也不錯……這也太反人類了。

幸好他們年齡差幾歲,要不然的話,祁望星很懷疑餘曜就要成為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這種可怕的童年噩夢對照組,有他二哥一個就夠了,再來一個餘曜,他可吃不消。

祁望星心情覆雜地一踩油門。

等到了冰雪集訓基地,麻溜把人放下,就比劃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我就在附近逛逛不走遠,你這邊好了,就給我打電話。”

他今天開車來的目的就是接送餘曜,基地倒是沒必要進去。

這也是來之前祁家大伯強烈要求過的。

餘曜從善如流地笑著點了點頭。

他本來也打算一個人進去收拾行李。

少年計劃得很好。

卻沒想到自己才一下車,剛關上車門還沒走兩步,就見基地大門的門衛室,一群烏泱泱的人湧了出來,隔著欄桿高聲招呼著。

“餘曜!”

“小餘!”

餘曜定睛一看,都是老熟人,各個項目的幾位教練都在。

大過年的,基地裏居然還有人上班?

餘曜表示有被震驚到。

“趙教?”

少年喊了聲為首那個,“你們的探親假不是還沒有休完嗎?”

作為曾經常年住在國家隊的運動員,餘曜很清楚,國家隊的教練和隊員一年到頭能休的假很少,大家又是剛從冬奧會出長差回來,現在應該都在陪伴家人,走親訪友才對。

自己也就是看重這點,才會特意挑了這個沒人的時候回來,怎麽大家都在基地?

餘曜有點摸不著頭腦。

趙正飛嘆了口氣,又笑笑,“你都要走了,師徒一場,我們還能不來送送?”

他的嗓音帶著點苦澀味道。

其他教練雖然沒說話,但望過來的眼神裏也都盛滿了濃濃的不舍、傷感以及失落,硬擠出來的笑容看起來並不比哭好看多少。

這還不如直接唉聲嘆氣呢。

餘曜沒想到自己明明計劃得好好的要避開,卻還是要直面離別,也在心裏嘆了口氣。

太麻煩了。

自己最不擅長的是告別,最討厭的是告別,偏偏最常經歷的就是告別。

只不過從前在穿書世界時,他還能在心裏強行把其他人都當成游戲裏的NPC,安慰自己不要緊,走了就走了,自己一個小小的炮灰配角,不會有很多人記得。

再加上很多世界停留的時間本身就很短,往往還沒有和人物產生多少聯系,就已經結束任務,自然也不會有太多感觸。

但現在都不一樣了。

這是自己出生長大的真實世界。

冰雪集訓基地裏的教練和隊員們都是真實存在的鮮活的人,大家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但他們對自己的拳拳愛護之心,是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

餘曜有眼睛,更有一顆能夠感應到真心的心。

教練們不舍得他,他其實也不是很舍得這麽快就跟大家分離。

但世間的事向來都是如此。

只要自己還要繼續往前走,就會有無數風景與人事物不斷成為過往,哪怕自己一個人固執地停在原地,其他人的旅途也還會再繼續。

他們只不過是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有了一小段的偶然交集,成為過一段時間的同路人而已,早晚都要各奔東西。

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

彩雲易散,琉璃也脆。

更何況,誰說他們日後就一定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只是暫時的分別而已。

餘曜默不作聲地隔著大門和教練們遙遙相望,很快就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

反倒是教練們個個心裏都挺難受的,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還是門口沒了耐心的保安大爺吆喝了一句。

“你們都怎麽回事啊,這是要進還是要出,給個痛快話兒!杵在這兒算怎麽個事!打算在這搭帳篷過夜吶?”

一句話點醒兩撥人。

餘曜率先走進去。

白凈俊秀的臉上帶著小輩人拜年時同款的溫和乖巧笑,“忘記說了,趙教、簡教、葛教、韓教、杜教,祝你們新年快樂,新年新氣象。”

都是新的一年了,我們要向前看。

少年的弦外之音毫不遮掩。

教練們又怎麽會聽不出來。

大家相互看看,只得把不舍咽下,將臉上的笑容強行變得真切了不少,“你也是,新年好啊!”

話匣子被打開。

教練們再跟著餘曜往宿舍樓走時,就開始關切地問東問西。

“小餘,你是收拾完東西直接就走的嗎?”

“以後打算住哪?”

“什麽時候去m國的優山美地公園?慶功會還參不參加?”

“馬上還有個優秀運動員表彰大會,在人民大會堂舉辦,這個可不能不去,主席總理都要出席的!”

……

餘曜很有耐心地一一回應教練們層出不窮的問題,等到了宿舍,正打算拿鑰匙開門,就發現門只是虛掩著的。

有人提前開好了門?秋師兄也回來了嗎?

餘曜沒多想,背對著眾人,更沒註意到教練們有意無意地相互使眼色,都在讓自己先行。

少年毫無防備地推開了那扇半掩著的門。

“Surprise!餘曜!”

一大簇彩色拉花直沖面門。

餘曜下意識伸手去擋,緊接著就聽見一群人喜氣洋洋地大喊,“生日快樂!”

頭上有什麽同時壓了下來。

少年下意識伸手一摸,是一頂紙做的王冠。

餘曜:?

拉花紛紛揚落地,少年再睜開眼,就看見滿屋的五彩繽紛氣球和流動彩帶。

墻上還用金色的字母氣球拼出了兩行生日快樂的短語。

那些他以為已經回家的單板隊友們,擠擠挨挨站滿了一屋,為首的秋聆歌正笑盈盈地推著一個小推車走過來。

“來來來,我們的大壽星可算回來了!看看,我們精心給你設計的生日蛋糕,喜歡嗎?”

餘曜下意識順著對方的話去看。

只見足足兩層的精致蛋糕上,被人用巧克力和奶油畫出了奧運五環,五枚金牌和單板、頭盔、雪道的圖案,還有兩行擺著橙子切片的小字。

【祝我們最最可愛的餘曜同學】

【十七歲生日快樂】

蛋糕上插著不多不少十七支蠟燭,柔和的燭火搖曳生姿,映在一張張喜悅真誠的臉上,彌漫著溫暖和煦的光。

“怎麽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秋聆歌把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少年拉到推車前,興沖沖的。

“這可是大家想了好久才設計出來的蛋糕圖案,淩燃和冷餘還貢獻出了他的金牌讓我們參考紋樣,是不是特別像真的?”

確實挺像的。

餘曜的目光落到巧克力金牌上的橄欖枝紋樣上,一眼就發現了端倪。

蛋糕店很少接這麽細致的圖案,巧克力的顏色也跟其他部位不同,應該都是後來插上去的。

他看向秋聆歌的手。

果不其然,有幾道細小的劃痕,左手食指上還貼了枚創可貼。

巧克力金牌的來源呼之欲出。

餘曜的心底仿佛突然間就被什麽柔軟的東西輕輕撞了下。

北方的冬季,屋裏總是開著暖氣。

再加上人多,餘曜剛剛一進宿舍就覺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這會兒又看清了大家精心為自己準備的蛋糕。

原本在零下二十度的冰天雪地裏,被冷風吹透了的身體一下暖和起來,連心口都是暖融融的。

少年心裏卷起層層細微的感動,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今天其實並不是他的生日。

他的生日是除夕當天,但因為一出生就被調換的緣故,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世後,餘曜就再也沒過過生日,雖然之前也沒人給他慶祝過。

師兄們看的大概是他身份證上的錯誤出生日期。

不過,餘曜看了看圍住自己,正在滿懷期待地看著自己反應的眾人,決定將錯就錯。

他的生日從他脫離餘家就不再作數,他說是今天,那以後就是今天了。

少年唇畔綻開一抹好看的弧度。

“很漂亮。”

餘曜低聲說著,琥珀色的眸子被燭火映照得亮晶晶的,如同寶石,“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蛋糕。”

“真的嗎真的嗎?”

“哈哈哈哈!”

“那必須的!我們花了好多心思呢!”

眾人一下笑開了花。

秋聆歌趁熱打鐵,“快快快,該切蛋糕許願了,再晚點,蠟燭都要燒到底了。”

他給明清元使了個眼色,對方就把屋裏的燈關掉,靠近窗口的宣唐連和屈延波也趕緊把窗簾拉下來。

屋裏一下變黑。

只剩下昏黃的燭火把每個人的臉龐都照耀得柔和溫情。

“快呀快呀!”

‘趕緊許願!’

一片歡快催促聲裏,餘曜雙手合十,輕輕閉上了眼。

秋聆歌五音不全地打了個頭,其他人也跟著鬼哭狼嚎起來。

“Happy birthday to you~”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他們圍著唱著,雖然這麽簡單的生日歌都唱到跑調,但發自內心地把今日份的祝福都捧給了閉眼許願的少年。

餘曜在心裏默默地許好願望,再睜開眼,就一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

“哇哦哇哦!”

喝彩的歡呼和口哨聲熱鬧十足。

“快切蛋糕!”

有人急吼吼地催促,臉上帶著興奮的潮紅。

餘曜輕輕地挑了挑眉,等切完分好後,第一時間就側身一閃,電光石火間躲到了離自己最近的趙正飛身後。

趙正飛:???

下一秒,趙大教練就被蛋糕糊了一臉。

他抹了一把臉笑罵,“好家夥,你們這群小兔崽子也不看清楚人!”

隊員們不怕反笑,“哈哈哈哈!趙教擋槍哈哈哈!”

也有人樂,“不是,餘曜你躲得也太快了吧!”

成功躲過一劫的餘曜:廢話,就算沒吃過豬肉,總是見過豬跑的。

可再躲也只是一時的。

秋聆歌興致勃勃地領著人圍追堵截。

很快,少年的頭上,臉上,身上就都糊上了奶油。

連長直的睫毛也沾上了點,正隨著每一次輕眨扇動,在顫巍巍地下滑。

但圍堵他的人也沒好到哪去。

被砸中率在二八開,餘曜只是那個二。

只可惜對手人多,不講武德地開啟了車輪戰,丟盔棄甲的少年只好逃進浴室裏去洗澡。

再出來時,外面已經被其他人收拾幹凈。

只剩下秋聆歌在打包垃圾袋。

餘曜幫忙收拾了會兒,就找出了自己來時的行李箱。

他要帶的其實也不是很多。

雪板之類的裝備打算寄存在隊裏,反正趙教說這間公寓會繼續替自己保留,完全可以下個雪季再回來取。

需要帶走的主要是一些隨身的衣物之類的,滿打滿算,也就裝了一個行李箱。

來時一個行李箱,去時依舊是一個。

餘曜很快就把要帶走的東西折疊好裝進箱裏。

秋聆歌眼見快要收拾完畢,整個人坐倒在椅子裏,眼眶紅紅的,欲言又止,“小餘……”真的不能不走嗎。

他沒有真的問出來,卻在用眼神表達著——

大家都很舍不得你。

哪怕被比自己小,比自己入門晚的小孩日常吊打的感覺的確很挫敗,但秋聆歌很清楚,餘曜已經變成了隊裏定海神針一樣的強勢存在。

他只是站著,就已經能夠向所有在原本賽項上不如意才轉項來單板的隊員們證明,原來他們華國也可以在單板賽事上有一席之地。

這種主心骨一樣的存在,一旦不在,完全不亞於抽他們單板隊的筋,吸他們單板隊的髓。

於公於私,秋聆歌都不希望這個得來不易的小師弟就這麽離開。

但這顆光芒四射的明珠心心念念地想要在其他領域繼續發光奪彩,誰又能攔得住呢?

“沒事就多回來看看吧。”

秋聆歌語重心長地交代,順手幫少年把行李箱拉好立起來。

“單板隊就是你另外一個家。”

“我們永遠歡迎你回來。”

青年說得真摯且動情。

餘曜唇角微微緊繃,輕輕點了點頭。

師兄的好意他都懂,但是,少年看著已經被拉好豎起來的行李箱,語氣無奈又好笑。

“可是師兄,我的東西還沒有收拾完。”

正把自己代入苦情劇主角,面上嚴肅正經,心裏哭唧唧直咬手帕的秋聆歌:?

他臉一下紅起來:!!!

“哦哦,”青年結巴著,重新幫忙把餘曜的行李箱打倒拉開。

餘曜把折疊好的最後一件外套放進去,看著提不起精神的師兄。

少年走過去,在秋聆歌憂傷感慨的神情裏,輕輕擁抱了對方一下,“謝謝你,秋哥,我們下個雪季見。”

秋聆歌立刻大力回抱了回去,在餘曜的背上拍了拍,“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餘曜拉著行李箱走出門,和走廊排成長隊的隊友們握手擁抱。

短短的一段路,楞是走了半個多小時。

可即便如此,大家還是堅持要送他到大門口。

餘曜是在大家戀戀不舍的目光裏拉開車門,揮手離開。

只不過不同於大家夥的傷感,少年很滿足,也很知足,翹起的唇角一直都沒有落下來過。

從備賽到出發,他在這座基地裏只停留了短短月餘,但收獲到的卻一點也不比177號世界少。

最起碼,177號世界他可沒橫跨這麽多賽項,認識那麽多朋友。

餘曜決定把這段回憶永久珍藏。

同時很快收拾好了心情,戴上耳機聽單詞。

集訓基地大門口。

低調的黑色邁巴赫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目送少年離開的教練和隊員們卻還都沒有走。

趙正飛回過頭,看著大家夥滿臉戚戚然的神色,咳嗽了兩聲,提高聲音道。

“怎麽了,沒餘曜這個王牌,咱們隊就不過了嗎?餘曜現在是走了,但他留下的東西可都還在!他自己下個雪季也會回歸。有這個閑工夫多愁善感,都給我去訓練室,去後山訓練去!”

一席話把士氣鼓舞起來後。

趙正飛站在原地看著隊員和教練們因為帶著餘曜回歸等字眼的一席話重新振奮起來的背影,只覺得自己從執掌單板滑雪隊以來,做過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及時抓住了餘曜。

不僅僅是奪得五枚金牌,帶來了國民度和總局重視。

單是餘曜在賽場上勇往直前,知其不可而為之的那股精神勁兒,就會是單板隊從今以後的最寶貴財富。

餘曜都能做到,我們一定也可以!

只憑這一句話,趙正飛就已經預見到單板滑雪未來會是何等的欣欣向榮。

一個偉大的運動員,必須要有帶飛一整個項目的實力。

這樣的運動員可遇而不可求。

但是他剛剛好就替華國和他們單板滑雪隊發掘到了一個。

趙正飛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回走。

絲毫沒有註意到,自己也同其他人一樣,整個人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

冰雪訓練基地的故事還在繼續。

幾個小時的飛機後,餘曜已經跟著祁望星重新回到了祁家別墅。

祁家人默契地都沒有提走的字眼。

祁望星在下飛機後,也是直接把車開回了家。

餘曜原本打算的走,也在看見那個紅包,意識到那個夢不止是夢時,就變成了心照不宣的留。

祁家大伯看見少年真的回來很高興,招呼餘曜和祁望星一起來喝剛剛泡好的紅茶。

“紅茶養胃驅寒,你們出去這一趟受了寒,多喝點。”

雖然來回都是坐車和飛機,餘曜也不覺得冷,但長輩都倒好茶了,他把外套掛在衣架上就走去了茶臺。

紅泥小盞裏盛著淺褐色的溫熱茶湯,淡淡的香甜味道,細品又很醇厚,倒也不難喝。

餘曜本來就有點渴,一連喝了三五杯才停下。

這樣的舉動有點牛嚼牡丹,但祁家大伯知道少年直來直往的性子,也不在意這種小事。

他關切道,“小餘,我讓人請了理療師過來,以後每天晚上給你推拿按摩肩膀,你就安心住下,把這裏當成自己家就行。”

“謝謝祁叔叔。”

餘曜彎了彎眼,大大方方地接受。

祁家大伯原本還以為自己要苦勸,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說服了少年住下,眼裏的笑意也多了幾分。

他本來就很忙,能緊湊行程裏抽出這半天就已經是最大的誠意,見事情輕松說定,又坐了會兒,就讓司機把自己送回了公司。

臨行前還特意交待讓把餘曜的臥室從客房搬到二樓祁望霄的隔壁書房。

餘曜既然打定主意住下,就沒有半分忸怩。

他直接回房間開始收拾東西,沒有二話地接受了祁家大伯的安排。

雙方默契十足。

反倒是祁望星看傻了眼。

二樓一向是祁家自己小一輩的人住的地方,現在也就住了他和二哥兩個。

大伯讓餘曜搬進來?

祁望星莫名就有了一種,餘曜已經得到大伯的承認,成了他們自家人的錯覺。

但見餘曜自己也沒有意見。

他也不多說,捋起袖子開始幫忙。

餘曜很快就搬到了祁望霄的隔壁。

說是書房,其實是個一室一臥的小套間,臥室內還有一個獨立衛生間,關上門就自成一國,不容易被打擾。

祁叔叔應該是考慮到比客房更私密方便,才讓自己搬到這裏。

餘曜站在外間書房四下看,除去門和落地窗,兩面都是高達天花板的玻璃書櫃,整齊碼放著形形色.色的書。

書桌上也擺放了好幾沓厚厚的筆記本。

餘曜就把自己的覆習資料擺放到筆記本旁邊。

他坐到椅子上,猛然意識到這把椅子應該是二哥從小坐到大的,心裏就打了個突兒。

祁望星把貓別墅安置落地窗前,回頭就看見少年才坐下又馬上站起的動作。

他當時就樂了,“椅子上長刺了?”

餘曜搖搖頭,垂下微顫的眼睫,“小七剛剛坐過,還沒有擦。”

已經跳上桌案的小黑貓團子舔了舔爪,顯然還不知道自己幫主人背了個黑鍋。

當然了,也不一定就是黑鍋。

祁望星也沒追問,他見屋裏都收拾妥當,就著急忙慌地要回去洗澡。忙了一整天,又幫忙收拾屋子,屋裏暖氣又那麽足,他覺得自己再不洗洗,晚飯時肯定要被自家大伯趕下桌。

餘曜也趁這個機會重新沖了個戰鬥澡。

洗去一身疲憊後再出來,還沒有來得及擦幹頭發,就聽見外間“哐當”一聲。

什麽情況?

他用毛巾擦著頭發,踩上拖鞋走出來。

一眼就看見打開的書櫃,掉落的書籍,和逃竄進貓別墅裝死的小貓。

餘曜:……

很好,嫌疑貓一目了然。

少年走過去把書撿起來,同時檢查書櫃門,發現有幾扇門沒鎖緊,就把卡扣都放了下來。

書應該沒事。

餘曜仔細檢查過書脊,又來回翻看了幾下,還沒等他放回去,一張巴掌大的便簽紙就從書裏掉了出來。

更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張明信片。

正面是極光星空的風景照片。

反面是密密麻麻的五六行小字,都是手寫的漂亮英文。

餘曜默默地拿出自己的英文作業對比了下,嗯,差距挺大。

他是標準工整的應試衡水體,明信片上的,則是工整又不失寫意瀟灑的意大利斜體。

字跡應該有些年頭了,邊緣都微微發黃。

看上去像是一首西方古典詩?

餘曜坐在桌邊,擰開臺燈,在昏黃護眼的燈光裏,輕輕念出了聲。

腦海深處,7878很煞氣氛地跟著叭叭叭地一起翻譯。

“Bright star, would I were steadfast as thou art—”

【燦爛星辰,祈禱我能堅定如你】

“Not in lone splendour hung aloft the night, And watching, with eternal lids apart...”

【而不是睜著一雙永不合攏的眼睛,孤獨地在夜空高懸輝映】

“Or gazing on the new soft-fallen mask”

【或正俯瞰下界的荒原與群山】

“Of snow upon the mountains and the moors”

【被輕輕飄落的雪遮蔽】

“And so live ever---or else swoon to death”

【永遠活著,或猝然死去】

聽起來很像是一首情詩。

餘曜打開手機查了一下,還真是一首情詩,節選自於大名鼎鼎的詩人濟慈絕筆作,詩名就叫《燦爛星辰》。

據說是詩人病重瀕死時,寫給愛人的一首詩,想要告訴對方,他的愛如萬千星辰一樣燦爛永存。

這麽久遠的明信片,二哥什麽時候寫的,是寫給初戀的嗎?

餘曜燙到似的,把明信片火速夾回書裏。

但心裏卻忍不住地一直回想著詩裏那幾個顯眼的詞匯。

孤獨,永不合攏,猝然死去。

這樣的詞匯太絕望。

原作的詩人是在明知自己病重,極有可能一去無回的情況下才郁郁寫出的,二哥為什麽要寫在這裏,他也曾經歷過類似的痛苦嗎?

餘曜看著自己模仿抄錄下來的字跡,突然就想到了旁人提起祁望霄時,永遠少不了的那句不良於行。

聽說是幼時意外落下的後遺癥,從記事起就沒有下地走過路。

可在自己所熟知的穿書世界裏,二哥最喜歡的運動,分明是對雙腿依賴性很強的攀巖。

那個總說只有登上最高的山頂,才能手摘星辰的人,在現實世界裏,連最基礎的人工巖館都去不了。

餘曜的視線落在那張紙上很久。

覺得自己無意間發現的不是一首詩,而是很多年前,那個不良於行,只能靠輪椅代步的蒼白少年的全部內心世界。

夾著明信片的書籍一下變得沈甸甸的。

餘曜要很用力才能若無其事地放回去。

【嘖嘖嘖,這詩真應景】

7878突然上線。

餘曜把自己抄錄詩句的那張紙折好,夾到習題冊裏。

“什麽應景?”

7878理直氣壯,【第三句和第四句呀】

【群山就是攀巖,落雪就是滑雪,合在一起就是冰巖俱樂部】

還能這樣解釋?

餘曜表示不信,詩裏原句還提到了海水之類的意向,二哥大概率就是隨機摘取了兩句。

7878撥浪鼓似搖頭,瘋狂提醒。

【還有冰巖俱樂部的圖標,黑貓和魚】

餘曜沒接話,神情明顯是不太相信。

小系統都恨不得敲開宿主的腦殼,看看裏面除了自己還裝了什麽。

要不然的話,為什麽死活不開竅!

統都要替大佬感覺不值。

7878都想直接說破了,結果下一秒,後臺病毒就監測到異常數據運行,電子音還沒有來得及開口,白光意識體就被關進了熟悉的玻璃房子裏。

【啊啊啊啊】

【氣死統了!】

小系統在玻璃房子裏瘋狂打滾,氣宿主不開竅,更氣大佬不識好統心。

可電子音般的尖叫聲無論如何都傳不出數據玻璃。

餘曜還以為小系統日常掉線。

雖然也在心裏琢磨了幾下7878的話,但到底沒有完全放在心上。

這張明信片寫就的時候,自己可不認識二哥,二哥也不認識他,冰巖俱樂部更不可能跟自己有什麽關系。

餘曜正想著,外面傳來了篤篤篤敲門聲。

少年起身去開,來人是祁家安排的理療師。

他把人讓進來,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很配合地完成了全套的檢查和推拿。

“除了肩膀,膝蓋和腳踝也要註意。”

新來的理療師大力捏揉著說道。

他是多年的單板滑雪愛好者,還是餘曜男媽媽粉,來之前壓根就沒想到,自己要服務的對象居然就是自己的新晉偶像,理所當然地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關心和熱情。

“大跳臺,坡面障礙之類的運動項目,對膝關節,踝關節的沖擊力很大,一定要時刻留神著兩處關節的傷情……”

餘曜仔細聽著,時不時還拿手機備忘錄記下來。

少年認認真真的樣子看得理療師眼裏的小星星都要溢出來。

啊啊啊啊,小魚真的好乖!

他一臉的姨母笑,看著少年半濕烏黑碎發垂落在白皙額頭上,總感覺少年比實際年紀還要小上不少。

誰懂啊家人們,超級想rua上那麽一下。

嗚嗚嗚,這也太可愛了叭!

理療師在心裏瘋狂土撥鼠尖叫,但是出於職業道德約束,並沒有表露出什麽異樣。

他忍了又忍,直到要走時才忍不住關心問道,“小魚,你是不是馬上又要去攀巖了?”

魚和餘同音,餘曜也沒聽出來眼前人實際上是自己的粉絲。

見對方似乎對自己的運動員身份有所了解,就也沒有吝嗇回答。

“等三月份出發。”

餘曜想了想,給出了一個相對確切的回答。

那就是還有大半個月!

理療師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所學所用能幫助到他最喜歡的小運動員,就心花怒放到想要原地狂發社交動態。

但祁家請他來的條件之一就是保密。

理療師只得收起了那只蠢蠢欲動,拼命想要發朋友圈炫耀的手。

不管怎麽樣,能天天見到小魚就是勝利!

理療師開啟了阿q精神大法。

餘曜也對這位認真負責的理療師非常滿意。

他在祁家依舊保留了日常訓練的習慣,訓練完肌肉酸痛的時候,能夠有人幫忙推拿放松,整個人睡覺時都舒服不少。

只可惜沒過多久,這樣彼此滿意的理療計劃就被迫中止。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餘曜自己是還打算再緩緩,畢竟前一段時間的比賽太密集,對身體和心理都是事實意義上的強消耗。

但謝海青突然打來電話,哭哭啼啼地說唐清名在攀登半圓頂時,從那條名為南方美人的高難度線路上摔了下來,人現在就在醫院。

餘曜就再也坐不住了。

半圓頂和酋長巖都是優勝美地公園裏的知名巖壁。

雖然半圓頂的難度不如酋長巖,南方美人作為半圓頂上高難度的線路,最高難度繩段只有5.11,也遠低於酋長巖上The Nose線路5.14的評級。

但南方美人之所以能被譽為全m國最痛苦的路線,跟其超長的保護點距離脫不開關系。

從世界公認的長線路上摔下來,還進了醫院,餘曜的太陽穴都在掛掉電話的當時就突突突地跳了起來。

雖然唐清名只是他的掛名教練,但在自己被h省省隊威逼,拿不到全錦賽門票時,是唐教練對自己伸出的援手。

於情於理,自己都要去看看情況。

餘曜把原委說給了祁家大伯,對方答應得幹脆,“我讓秘書室給你申請航線,走私人飛機直達。”

餘曜本來想說訂機票更快。

但祁家大伯接下來話音一轉就是讓祁望星帶上祁望霄一起去。

那就還是私人飛機吧。

餘曜沒有再拒絕。

只是臨行之前,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門。

“宋教?”

餘曜猶豫一下,“你要跟我一起去看唐教嗎?”

宋雙成風塵仆仆,衣領都罕見地沒扯平,但臉上卻一副很不耐煩的神情。

“總要去看看那個小兔崽子還活著沒有。”

他說話的語氣很不好,但拉著行李箱的手卻是一點都沒松。

【刀子嘴豆腐心】

【口嫌體正直】

被放出來的7878瘋狂吐槽。

餘曜也這麽覺得,但是他沒說出口,而是主動接過了宋雙成攥得緊緊的行李箱。

“宋教,我們走吧。”

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去唐清名所在的醫院。

一行人很快上了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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